有些香氣,不是為了取悅,而是為了證明—
在歷經風刀雪劍之後,仍能安之若素的靈魂存在過。
一段被放逐的旅程,一味來自磨難的香
本篇探尋的是「蘇東坡謫居儋州」,開篇便回望那場橫越千山萬水的流放。
公元1097年,蘇東坡被貶南海之濱的儋州。那時的海南,尚屬「化外之地」,氣候炎熱、瘴癘橫行,朝廷對他幾乎是無限下放。
但蘇軾不僅未被此地荒遠所困,反而在那片赤紅泥濘中,重燃心香 — 如沉香一樣,在傷痕中醞釀出最深邃的氣味。
但他並未沉寂。恰如沉香,唯有受傷,方能留香。
如今坐海南環島高鐵,從海口至三亞,約需三小時。
而當年,這趟路,蘇軾走了一年。
途中有風有雨,有山有海,也有病痛與離散。
但這一切,不過成了「東坡心香」的火候與養分。
在儋州,他以煙火煮字,以草木焚香,以寂寞造夢,寫下了生命中最沉靜的一章。
這不是一場放逐,而是一位詩人與一味香的深度對望。
蘇軾與沉香:相同的味道
沉香,是樹的眼淚。唯有經歷斷枝、腐朽、病變、菌蝕,它才能在內部孕生出幽深如墨的香脂。
蘇東坡亦然。他的生命不是華蓋之下的寧靜,而是政治風暴裡不屈不撓的旋律。他從不逃避苦難,反而讓苦難成為雕琢自己的刻刀。
「沉香的源頭其實是一場磨難。」
「沉香的味道,引而不發,不偏不倚。」
「這就是中庸之道。」 ——《唯有香如故》
這種溫厚、低調、自持的香氣,與蘇軾的晚年風骨高度契合。他不與權謀爭,不與世俗怒,只靜靜在火焰中成香。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出自蘇軾的《自題金山畫像》
高鐵如風,香氣如骨
一場跨越千年的南行對話
若你也曾在困境中尋找出口,
請記得,沉香也是來自一場傷口。
而蘇東坡的南行,不只是流放,
是一次靈魂從灰燼中重生的「成香」之旅。
今天的我們,可以搭乘復興號,環繞海南一圈,於亞熱帶的風中看見白浪與椰林。
但如果我們靜下心,也許還能嗅到—
一縷沉香,從火中升起,穿越蘇東坡的詩文,穿過海南的土壤,最後進入我們心中。
海南的土地沒有回報他權勢,但卻回贈他一縷沉香的靜美。
香味未散,他已離開,但一整座島嶼,記住了他的筆墨與氣味。
沉香山子赋
「古者以芸為香,以蘭為芬,以鬱鬯為祼,以脂蕭為焚,以椒為塗,以蕙為薰。
杜衡帶屈,菖蒲薦文。
麝多忌而本羶,蘇合若薌而實葷。
嗟吾知之幾何,為六入之所分。
方根塵之起滅,常顛倒其天君。
每求似於彷彿,或鼻勞而妄聞。
獨沉水為近正,可以配薝蔔而並雲。
矧儋崖之異產,實超然而不羣。
既金堅而玉潤,亦鶴骨而龍筋。
惟膏液之內足,故把握而兼斤。
顧占城之枯朽,宜爨釜而燎蚊。
宛彼小山,巉然可欣。
如太華之倚天,象小孤之插雲。
往壽子之生朝,以寫我之老勤。
子方面壁以終日,豈亦歸田而自耘。
幸置此於几席,養幽芳於帨帉。
無一往之發烈,有無窮之氤氳。
蓋非獨以飲東坡之壽,亦所以食黎人之芹也。」
《沉香山子賦》的簡要翻譯:
古人以芸草為香,以蘭草為芬,以鬱金香酒祭神,以脂蕭焚燒,以花椒塗牆,以蕙草薰香。
杜衡佩帶,菖蒲獻文。
麝香忌諱多且本身羶腥,蘇合香似香卻實為葷物。
可嘆我所知有限,皆被六識(眼耳鼻舌身意)所惑。
當感官生滅無常,常擾亂心神。
每每追尋相似氣息,或因嗅覺疲勞而妄聞。
唯獨沉香最為純正,可與薝蔔花(梔子花)並論。
何況海南(儋州、崖州)所產之沉香,確實超凡脫俗。
既如金石堅潤,又如鶴骨龍筋。
因富含油脂,故入手沉重。比起占城的枯朽劣香,只配燒火驅蚊。這座小山般的沉香,峻峭可愛,如華山倚天,似小孤山穿雲。
願以此祝賀你的生辰,也寄託我的誠意。你終日面壁修心,難道也想歸田自耕?
幸得此香置於案頭,讓幽芳縈繞巾帕。它不似一時濃烈之香,卻有綿長悠遠之韻。
這不僅是為東坡祝壽之物,也是與黎民共享的珍品。
1、上品的香,不求聞名,只求沉穩。
如同他的詩,不是為了盛名,而是為了安頓靈魂。
2、沉香生於創傷,東坡文起於放逐。
兩者都不是命運的寵兒,而是苦難的遺孤。
3、世人以刀試沉香,以詔書傷詩人。
但香不怨火,東坡不怨人,這才是真正的中庸。
4、一寸香脂,要經十年之傷;
一首好詩,要經千言之磨。
5、在儋州的黃昏裡,蘇東坡焚起沉香。
不是為了求福,只是想把心安下。
6、沉香不是外香,是內香。
它的深沉,是無人見證的自我修行。
7、當別人以官位衡量成功,東坡以火候煮茶,以香氣入詩。
這種慢,是另一種速度的勝利。
8、沉香的香脂需與細菌共生,方能釀出奇香。
東坡與敵共世,亦能成文。這是寬,是大。
9、香可切、可磨、可煮、可燒,卻從不失其本氣。
人亦如此,若能溫潤如初,便是真沉香。
10、東坡不是不痛,而是將痛熬成文火。
如沉香一樣,把淚煉成光,把火煉成詩。
11、儋州的夜,悶熱無風;沉香的煙,幽遠不散。
這不是對抗,是共處,是智慧。
12、有人問:流放之地怎會有香?
東坡答:香不擇地,詩不擇境。只要心不死,火一燃,沉香自來。
《金堅玉潤》|沉香 · 蘇東坡 · 海南環島高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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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環島高鐵與高鐵復興號





中國海南環島鐵路

海南環島高鐵是全球首條環島高鐵,串聯海口與三亞,全長約653公里,設有25座車站,列車最高時速250公里。
東線於2010年通車,西線於2015年全線貫通,自此可一日環遊海南島。
高鐵如環形玉帶,環抱海島,帶你穿越熱帶雨林、椰林海岸與詩人故地。
資料來源:海南環島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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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300AF型復興號動車組

復興號 CR300AF 型電力動車組,是中國高鐵家族中的中速級別(時速250公里),由中車青島四方承製,為繼 CR400 系列(350km/h)與 CR200J 系列(160km/h)後,復興號的第三種速度等級。
2019 年獲國家鐵路局批准量產,2021 年 4 月 30 日正式駛入 海南環島高鐵,成為環島交通的重要主力。
CR300AF 採用 8 輛編組、4動4拖的動力配置,外觀塗裝以天藍色為主,因其清冷亮麗的造型,被鐵道迷暱稱為「藍妹妹」。列車設計兼具性能與美感,成為穿梭於椰風海岸與東坡故地之間的現代使者。
資料來源:復興號CR300AF型電力動車組

《重剑无锋》|龙泉宝剑 · 沪昆高铁 + 金温铁路 · 浙江丽水 – 龙泉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自金庸笔下那把未必出鞘却已动江湖的龙泉剑,也来自高铁穿越群山时那一瞬窗外的静默。 在飞驰而过的时速与炉火千锤的锻造之间,一场关于“剑”的对话悄然展开:它关乎力量,更关乎时间;关乎锋芒,也关乎沉静。 龙泉,这座隐于群山之间的古镇,自春秋起便以剑立名。两千六百年来,欧冶遗风未断,炉火未冷,剑锋之下不仅藏着钢与火,更藏着技艺、气节与信念。 在武侠世界里,剑是侠之魂,是人之志。它象征斩断欲念,也开启山河。如今,当人们沿着山路缓缓入城,步入龙泉这片锻剑千年的土地,那些淬火、镶嵌、磨光的锻造声音,依然在群岭深处悠悠回响。 龙泉 · 剑魂的原乡 若论剑之极处,当归龙泉。 浙江西南,群山环抱,水脉丰盈,龙泉古镇静卧其间。它不喧不扬,却以两千六百年的锻剑火候,沉淀出一方剑魂之地。 “龙泉”之名,源于春秋时欧冶子铸剑于此,得山川之灵,水土之性,终铸“龙渊”名剑,后人称其地为“龙渊乡”,唐避讳“渊”,改称龙泉,自此名扬四海。 曹植云:“美玉生磐石,宝剑出龙渊。”这不是夸饰,而是地理与技艺的自然成全。铁英、亮石、秦溪泉水、做剑鞘的花榈木,皆集于一地;捶打、刨锉、磨光、镶嵌、淬火,皆由匠心运化。每一柄龙泉剑的诞生,都是山与水、火与手之间的精微合谋。 传说中,伍子胥赠剑渔丈人,丈人见剑,自刎以证清白。剑不沾污,从此成为龙泉剑的精神信条。剑池湖,至今仍存,水光天色之间,似可见千年前炉火未熄。 龙泉出剑,不只是因山高水碧,更因一脉不绝的技艺与信念:剑不在炫目,而在藏锋;不在速成,而在守成。 山不高而有仙,水不深而藏锋。龙泉,是一座被群山与匠火共同孕育的“剑镇”。 七星龙泉 · 剑中藏象 龙泉宝剑,别名“七星剑,其名源于剑身上那道仿北斗七星排列的图案。 七星既是装饰,也是信念;既显其形,更藏其魂。早期龙泉剑以穿孔镶嵌黄铜圆点为星,后逐渐演变为五角星状,并排列成北斗斗柄形,成为一种传承至今的文化符号。 龙泉剑之所以被誉为“剑中圣品”,不仅因其形制严谨、气韵独具,更因其锻造过程极尽考究。约三十道工序之中,五大核心技艺尤显匠心: 捶打,使铁块渗碳成形,轮廓初现; 刨锉,以钢削骨,定剑脊线正中; 磨光,从粗至精,寒芒渐出; 镶嵌,以飞龙、七星入纹饰,铜光熠熠; 淬火,定其性命,刚柔并济,火水之间,一念之间。

《水磨入梦》| 昆曲 · 苏杭城际 · 苏州
本篇章围绕昆曲与高铁的相遇展开,从历史的水磨声腔,到当代疾驰的轨道节奏,在苏杭之间这段旅途中,慢与快、古与今悄然交汇,展开一场横越时间的对话。 当苏杭城际高铁穿行于江南水乡,车身如光,一线银影划过晨雾。风声沿着桥梁与水面低回,如同某段遗落的旋律,在空气中缓缓展开。仿佛是谁,在园林深处轻启水腔;仿佛一缕旧梦,在现代车窗之外悄然回响。 此刻的速度,不再只是前行的方式,而是一次凝视的契机。高铁所贯穿的不只是地理,更是文化之间的流动;而昆曲,则是这片土地留给时间最柔软的回应。 昆曲|极致之声的诞生 如果有一种声音,可以承载一个民族对“美”的全部想象,那便是昆曲。 它不似北地梆子之激烈,亦无秦声之粗犷,而是一种如丝如烟、若水磨石般细润绵长的声腔。其声若泉,清而不喧;其意如霞,远而不斂。它不张扬,却能深入骨髓;它不高声,却响彻百年。 昆曲,原名“昆山腔”,出身江南,孕于水乡。正是苏州平原的密布水网与润泽气候,令这种声腔柔润如丝,细腻如墨—这种由“水”所塑的腔调,故而又被称为“水磨腔”。 这不是单纯的唱法,而是一种美学—是语言的雕刻,是情感的潜行,是一种中国人对“柔”“雅”“深情”的极致信仰。 自元末明初而起,昆曲历经魏良辅之革新,从清唱小调步入剧场华章。他揉合海盐、弋阳、余姚之腔,声腔之美渐次成形。其后,梁辰鱼以《浣纱记》首度将昆腔搬上传奇舞台,使之由案头之吟转为堂前之剧,自此成为文人与百姓共赏的艺术。 在明清盛世,“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一时间,昆曲走入宫廷,也走进寻常巷陌。清宫之内,《长生殿》唱尽梨园深情;书斋之侧,《牡丹亭》演绎梦回人间。它以“曲唱为骨,唱念为形”,搭配曲笛与鼓板,唱出缠绵之情,演出梦幻之景。唱、念、做、打,舞、剑、翻、转,一板一眼间,尽是工尺音律下的风雅章法。 昆曲之美,不仅在于声,更在于文。它承载的是剧作家们的千行曲词、万卷情思,是文人精神的映照,是审美理想的具象。一部昆曲,便是一部中国文学的立体长诗。自《琵琶记》《牡丹亭》至《长生殿》,昆曲不只是剧本的容器,更是语言的器物、美学的容颜。 它亦是一门极致细节的表演艺术:角色分工精细,老生、小生、旦角、丑角各有程式与心法,动作之中皆含规矩,转身之处无不藏意。昆曲的身段,是诗中之舞;昆曲的水袖,是情中之笔。 这门艺术,曾历千家万户之欢,亦经冷月孤灯之寂。清末以降,昆曲一度沉寂;新中国成立后,七大专业昆团复起一线生机。今日,昆曲仍主要活跃于江浙沪一带,亦远播京湘之地,成为一种“慢于时代”却仍倔强吟唱的文化声线。 它被誉为“百戏之祖”,因为它不仅开枝散叶,也润泽众声—黄梅戏、越剧、川剧、京剧……皆受其声腔、文法与舞台规制之哺育。 昆曲,是一朵被时间养出的兰花,隐于古风,香在细处。它不为喧嚣而生,只为寂静中的心灵而歌。一出昆曲,犹如一场隔世的幻梦;一声水磨,正是时间深处的回响。 如白先勇先生所言:“昆曲无它,唯一‘美’字。” 而这个“美”,不止于唱腔,更是一种文化的审美总和—深、细、润、远—正如江南水乡的晨雾,正如苏州园林的一道回廊。 昆曲|水磨之声,江南之腔 “昆腔者,水磨也。”这是对昆曲最动人的注解。 昆曲的声音如丝如缕,柔而不弱,细而不碎。它不以激烈震耳取胜,而是以缠绵悠转之腔,润物细无声。它生于江南,长于苏州。水网密布的平原、湿润如绢的空气、吴语软糯的声调,酝酿出这一种近乎时间缝隙中的低吟浅唱。 “水磨调”,不仅是一种腔体结构,更是一种生活节奏的艺术化显现。节奏缓慢,旋律悠远,一字多音,吐字讲究头腹尾之分,行腔如水缓行,如风潜入。正如明代曲家沈宠绥《度曲须知》所言:“功深熔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 它以鼓板为骨,以曲笛、三弦为脉,结合南北官话与方音,形成极具辨识度的“中州韵”。每一声皆有出处,每一拍皆有章法。字清、腔纯、板正,是魏良辅为昆曲所立下的“三绝”之境。 而表演,则是这场声音叙事的可视化延伸。唱念做打、舞剑翻身,身段细腻,水袖翻飞,动作与声腔交织成一幅流动的诗。演员非但要“唱得准”,更要“行得美”—一步一顿皆有情,一颦一笑皆入戏。 昆曲的行当精细繁多,净、旦、生、丑各分层级,身段与声腔各有讲究。每一门类,都是一套完整的艺术体系;每一种腔格,都是千锤百炼后的审美结晶。 它的“慢”,不是迟缓,而是深情的沉潜;它的“柔”,不是无力,而是审美的锋芒。

《梨园长路》|京剧 · 京港高铁 · 安庆 – 北京
京剧,起于乡音,兴于汇融,成于京城,盛于时代。从安庆起腔,徽班进京,一路北上,水袖拂风,唱段落地,终在皇城之下绽放为国剧之魂。这条路,既是戏曲的北上之路,也是唱腔的融合之途;是千里声线的铺陈,也是文化地理的投影。今日,京港高铁京沪段自皖而北,载着千年曲韵与当代表达,于时速之中重走戏班旧路,让那一腔梨园旧声,在现代轨道上再次回响。 《梨园长路》,由此而生。 梨园 如果一种声音能在时空中反复回响,那便是京腔。 它不只属于北京,也不止属于舞台。它从一方水土中诞生,在千万次唱念做打之间,被历史赋形,被时代塑骨,最终成为中华文化最深的声音标记。 京剧,并非横空而来,而是千腔万调之流汇。从三庆班踏水北上那一刻起,徽调的弦索就已轻触帝京之心。那一年,乾隆八十寿诞,安庆班子唱响紫禁城,徽音初入皇权之所。它不是独唱,而是和鸣—昆曲的雅、秦腔的烈、汉调的柔、梆子的响,在此一城交错成声,擦出了“京调”的火花。 在融合中生长,于碰撞中清晰。西皮高亢,二黄沉稳,它吸纳南方丝竹的细腻,也继承北地梆子的铿锵。它的腔调,是水与火的和解,是文与武的交融,是江南烟雨与北国风霜的相遇。它以“皮黄”为骨,宫调为魂,融千戏于一腔,汇百艺为一声。 那声,如金石振鸣,响彻朝野;又如潺潺水流,浸润民心。它既演刀马旦的英姿飒爽,也叙青衣行的儿女情长。舞台一开,是山河万里;灯光一落,是百年风云。 梨园,原非园;是人心中的剧场,是文化之路的出发地。京剧,则是这园中最亮的一束声光,历百年不息,穿千里犹响。 唱腔 · 身段:一部声音与身体的诗学 京剧,不只是一门舞台艺术,更是一种关于呼吸与节奏、声腔与身段的东方叙事法。它在“唱念做打”的行进中,建构出一个有自己时间律动、空间逻辑与美学法则的剧场宇宙。 唱,是京剧的灵魂,是贯穿角色、情绪与情节的主线。它分为二黄与西皮,一缓一急,一沉一扬,一如水与风,一似根与羽。二黄生于徽调,缓行如江水,舒展如老梅,专擅悲愤激昂之境;西皮承自楚调,高亢如烈日,跳荡如鹰翅,最宜写慷慨激越、果决坚毅。它们如阴阳两极,相辅相成,组成京剧的声腔地貌。 而“唱”从不独行。念,是节奏里的文字,是音乐化的对白;做,是每一次水袖翻飞、身形起伏间的舞蹈性表达;打,是武艺入戏,是力与美交织成的肢体语言。它们构成京剧表演的“四功”,也是演员必经的身心磨砺之路。 京剧唱腔的节奏变化多端,板式丰富, 有慢板、流水、摇板、散板……如诗行章法,似山川起伏,节奏不是简单快慢,而是呼吸、顿挫与命运的节律。不同板式中,导板如一首序曲,在人物未登场前,便已将心声洇染舞台。 有时,唱从幕后而来,人物未至,声已先行。观众听见那一腔沉吟时,仿佛穿越戏幕,先触其魂。 每一种情绪,都有其腔调;每一个人物,都有其身段。老生的沉稳、小生的俊逸、花旦的灵动、净角的刚烈、武生的飒爽……他们的音色、语速、走位、翻身、跌扑,皆是人物精神的延展。 京剧不是写实,而是写意。它不用真实重现生活,而是用程式抽象生活,让观众从象征中自得万象。在一条马鞭挥动的弧线上,有千里路途;在一声锣鼓定音之中,有万般命运。 梅兰芳:以身化腔,一人一城 图片来源:梅兰芳 若说京剧是由南而北的一条水路,那梅兰芳,便是这条水路上最明亮的一盏灯,既照亮了梨园深处,也将这一腔清音送往世界的彼岸。 他生于江苏泰州,出自梨园世家,祖父梅巧玲为名伶。他幼承家学,早年师从吴菱仙,少年登台,便已身姿绰约、唱腔清丽,后又得与谭鑫培、杨小楼等名家合作,百艺汇一,渐成自家风骨。 他饰旦为主,青衣、花旦皆精,身段如柳拂风,嗓音似水入弦。他不囿于旧程式,而善于吸纳与创新:将二胡、九云锣引入伴奏,使旦角唱腔更为婉转悠扬;首创羽舞、剑舞,将身体语言引向极致之美;一招一式,皆有古典之仪,亦有现代之灵。他的舞台,不只是一方梨园,更是一座流动的文化殿堂。人称“梅派”,非仅技艺之高,更是气度之贵、风骨之雅。

《匠音千里》|小提琴 · 京广高铁 · 驻马店西站 – 确山竹沟
一段從弓弦起伏到列車疾馳的聲音旅程 這不是來自交響廳的回響,也不是維也納古典的遺韻。這是一種從田野與木屑中生長出的聲音—弓與弦之語,木與心之鳴。 它的名字叫:小提琴。 它曾屬於西方的浪漫主義,如今卻在中國的中原腹地,悄然孕育出一片音色的疆土。不是來自樂章的標記,而是來自工坊的汗痕與歲月的砂紙。 這把琴,從不屬於城市的玻璃展櫃。它在駐馬店的麥田邊,在確山竹溝的黃泥路上被刻出輪廓、刻出F孔、貼上魂柱,再運出,直抵世界的耳畔。 京廣高鐵,自北向南貫通中國心臟,每日飛馳穿行,卻在駐馬店西站靜靜停靠—這不是終點,是一次聲音的集結與轉折。從這裡再轉確山,一座幾乎以琴為業的小鎮—竹溝,展開了它與世界的對話。 這段旅程,不止於聲音的遙遞,更是匠心與速度的合鳴,是傳統與現代的雙重奏。 《匠音千里》,由此啟聲。 小提琴|声音与木之间的灵魂工艺 若有一种声音,能以细线写诗,以木纹藏心,那一定是小提琴。它不是冷峻的西方工艺品,而是能被手指抚摸、能被灵魂共鸣的生命体。 一把小提琴的诞生,不是装配的过程,而是雕琢与等待的艺术。云杉为面,枫木为背,乌木为指板,金属丝为琴弦—木与弦之间,构成她的躯干与气息。从选材、拼板、雕刻弧度、掐刻F孔、安装音柱、粘贴低音梁,再到上漆、调音,每一步都影响着最终的音色,是四十多道工序的层层吟唱。 面板有弧,是为了让声音可以转身回荡;腰身纤细,是为了让演奏者的指尖能自由穿行;音柱如心,立于琴中,稍有偏差,整把琴的声音便会改变走向。 低音梁藏于左下,似无声之根;漆若太硬,则响不出暖;若太软,则失了神采。 一切结构,皆为声音让步;一切设计,不为美观,而为共鸣。 小提琴的前身,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维奥尔琴。但正是在16世纪的意大利,琴师们在探索声音的路上,从“形”转入“响”,四弦之制由此确立。 它被誉为“乐器皇后”,与钢琴、古典吉他并列为世界三大乐器,在独奏、重奏、乐团中皆有不可替代之位。 琴有四弦:E、A、D、G,各执高低。弓轻轻落下,是一场微小的风暴。琴弦振动引起琴马震颤,面板发声,音柱与背板共鸣—那声音不是单一的波动,而是一座音之建筑的立体流转。 每一把优质提琴,都能让基音与泛音同样清晰地穿越空气;而这种穿透力,来自木材的脉络、结构的张力、工具的细节,与工匠手心里那一寸寸热度。 那不是制造,是塑音;不是产品,是器魂。 匠音千里 · 確山與王金堂 确山:沉静之地,奏响远音 若有一种声音,生于静土,藏于时光,经由木纹传心,最后随风而远,那便是确山的提琴声。 这里是中原深处的一隅,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名曰竹沟。曾是物资匮乏的革命老区,山路曲折,光线斑驳。可就在这不喧不闹的山间盆地,如今却响起世界交响的前奏。

《丝路弓影》|锡伯弓箭 · 兰新高铁 – 精伊霍铁路:乌鲁木齐 – 伊宁 – 察布查尔县
《中国箭乡》|察布查尔锡伯族 在祖国西北的辽阔边陲,有一方静谧的河谷,它不以喧嚣动人,却以弓箭铸魂。这里是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被称为“中国箭乡”的地方,箭影如歌,镌刻在民族的血脉里。 “察布查尔”,在锡伯语中意为“粮仓”,但这里贮藏的不仅是谷物,更是一个族群跨越风霜、千里西迁后仍紧握不放的技艺与记忆。它是新疆唯一以锡伯族为主体的自治县,是弓弦之声回响最悠远的所在。 在这片被伊犁河滋养的土地上,箭术不是表演,是礼仪,是祈愿,是血性与温情的交汇;是草原少年拉弓引满的瞬间,也是历史与信仰安静落地的姿态。 边地如弓,岁月如箭 锡伯族,以弓为骨,以箭为魂,将技艺与信仰,嵌入风的方向,火的脉络。察布查尔,是锡伯人弓影所落之地,也是千年故事的回响之所。 若有一种形制能镌刻灵魂,那便是锡伯之弓。它不言,却曾穿越千里西迁的风雪;它无声,却张满了一族的荣光与信念。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四千余名锡伯族军民自辽沈启程,横越关山戍边伊犁,将弓箭随身带入河谷,扎根为家国的脊梁,也种下了草原上的礼与勇。 弓,在这里不是兵器,而是命名仪式,是成长的祈语。新生的婴儿,门前系着一张红线小弓,愿他如弓般坚韧挺拔;四岁时,父亲亲手制弓,令其向东南西北各射一箭,以告天地,也启人生。 弓不只在手中,也在礼中、俗中、梦中。锡伯青年婚配,要以射技示诚;村人劳作归来,以举臂试力;佳节设靶比武,胜者得手工箭袋,败者不言悔。弓箭之于他们,是一种日子的秩序,是一种不需高声却始终有力的温度。 在察布查尔的草原上,弓影仍在。这里走出了无数箭术少年,奔赴全国各大赛事,亦有射手登上奥运赛场。射箭,在他们眼中,不只是体育项目,而是民族身体里的风,是祖先留下的力量路径。 从古至今,锡伯弓箭从未断线。它在庙堂,也在田野;在诗书典籍中,也在儿孙的臂膀里。那一道弓的弧线,如月,如虹,如守望中不曾下垂的信念。 而今,弓影正静静伫立于察布查尔的博物馆里,也拉开在少年手中的射艺体验场上。它不再属于过去,它穿过了历史,在今天的风中轻轻地说—“我未曾离开。” 工艺篇章:火与弦之间的慢书 一把锡伯角弓,从来不是快意的成果。 它藏在时间深处,须用四季打磨,百道工序温养。春剖牛角,夏炼牛筋,秋合骨木,冬封光泽—每一步,都与自然的节律相合,每一环,都不可越时、不可催熟。 清代,锡伯族设弓箭造办处,专工其事,弓之为器,不止兵用,更是制度与信仰的延展。角弓之形,属复合双曲,八旗长梢式;弓胎以竹木为内骨,贴以牛角与牛筋,筋藏于内,角伏其表,柔中藏劲,劲中有温。弓梢两端接木,表饰桦皮、丝棉、兽胶、原漆,金属丝织络,结构繁复如生命之肌理。 凡成一弓,需历230道工序、11大流程、上百件专用工具。而工匠所用术语,多以锡伯语或满语旧音相传,字字非文,却字字沉重如钧。 图片来源: 中国传统技艺:锡伯族弓箭制作技艺 匠人伊春光曾言:“没有哪一步最重要,因为每一步都不容差错。” 角须打磨,筋须松理。牛筋长至四十公分,白而无瑕,入水软化,再锤打四百八十下,使其纤维散而不断。角需从壮年牛羊骨骼中择取,纹理细密,韧性尚佳。木料讲究弹性与稳定,红柳、白蜡、洋槐、榆木各司其能,最好的箭杆用南方精选竹节,须经手工削整、熏蒸、定形,不能有一丝偏斜。 响箭之妙,更在其声。箭头由兽骨制成,上钻四孔。箭离弦,风声透孔而鸣,呼啸之音,为技艺之见证。箭靶则缝以马皮毛毡,布圈六色,红心在中,象征吉与准。 弓的筋骨之外,还需衣。制弓壶如裁衣,选皮、量身、绘图、雕刻,皆手作。一柄好弓,须配一壶,以藏、以护、亦以敬。图案多绘龙凤花鸟,雕皮技艺,须湿皮起稿,锥挫轮替,层层雕描,藏着一个民族的审美、历史与生命节律。 一把角弓,不是机械的产物,而是温度与信念的结晶。它必须被理解、被等待、被敬畏。木要懂角的弧,角要等筋的软,筋等火候,而火候,等的是人的心静如水。 这不是工具的制造,而是文化的雕刻。一弓成形,不在形,而在魂;不在其响之力,而在其不响之时的分寸。

《滦河评韵》| 评剧 · 京唐城际 · 唐山
一唱唐山,评剧之源 北方有河,唤作滦河。它穿行燕赵大地,滋养一片沃土,也灌溉出一种动人的乡音——评剧。 清末的河北滦县,是这场唱响的起点。庙会田头之间,乡民对口而唱,莲花落、蹦蹦戏和河北梆子的声腔在这里揉合,发育为一种新声。 其中,“莲花落”最为关键,它是评剧的祖型之一。这种源自清代的民间说唱形式,以快节奏、对口唱、风趣幽默为特点,在民众间广泛流传,为评剧提供了结构与语感上的基因。 20世纪初,成兆才将莲花落与蹦蹦戏融合,又吸收京剧、河北梆子、皮影戏的元素,创出一种新腔,名为“平腔梆子”。民国年间,“北平”之名一度与“平剧”混淆,为避歧义,他以“评”代“平”——评说人情,唱透世事。从此,“评剧”之名定型,乡音有了新声,旧戏走上新路。 于是,草根芳华,就此定名,一路生香。 唱腔之韵,平实中的婉转 评剧之美,藏在那一腔朴素真音中。 它唱词浅白,语句如话,人物不是戏里人,而是生活中你我他。评剧不像京剧那般高亢,也不同于昆曲的婉转,它像一碗热汤—不浓不烈,却滚烫贴心。 评剧唱腔是板腔体,有慢板,二六板,垛板和散板等多种板式,板胡为主弦,富于变化。表演吸纳京剧、梆子之法,却不拘泥程式,始终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与民间韵味。 评剧尤其以唱见长,吐字清楚,情感真挚,女声细腻柔亮,男声后来居上,解放后更因唱腔革新而焕发新貌。 它唱母女情深,也唱市井琐事;唱爱情抗争,也唱时代变迁。唱的,都是老百姓心里的那点事。 这门源自“平腔梆子”的艺术,因其形式自由、表达鲜活,在城市与乡村间都收获大批知音。它不耀眼,却动人;不浮夸,却入心。 评剧,是一首人民的歌,一出生活的剧,一段现实的回响。 唐山评腔:从炊烟到舞台的火光 评剧的根,在民间。它的种子,是莲花落—一种贫苦艺人肩挑口唱、走村串巷的说唱技艺。十九世纪末,在滦河岸边,农民于农闲时以唱为生。莲花落,也称“落子”,说中带唱、唱中带评,唱的是生活,评的是人心。 不久,东北民间歌舞“蹦蹦”传入河北,艺人们迅速汲取其节奏与动作语言,将莲花落与之融合,创造出更具表演性的蹦蹦戏,深受农人喜爱。 随着时代转动,这些乡间艺人由田野走进矿区,进入了正在崛起的工业城市—唐山。煤矿、钢铁工人群体成为评剧最早的听众与支持者。粗犷的劳作之余,他们在灯下听戏,在评剧中听见自己。 辛亥革命前后,评剧在新思想激荡中崭露锋芒,程兆才挺身而出,将民间唱调升格为剧场之声。他从莲花落走来,吸收文明戏之法,创作出《花为媒》《杨三姐告状》等现实题材剧目,使评剧脱胎换骨。 在他笔下,评剧不只唱儿女情长,也敢评风云世事,响起时代的回音。 从农田到矿井,从庙会到剧场,评剧在唐山,唱出了一个时代的体温。 成兆才:评剧之父,戏梦人生 图片来源:成兆才 他是评剧的点灯人,也是它的筑台者。 出身寒门,成长于民间烟火之间,成兆才早年以莲花落为生,在时代激荡中汲取文明戏与现实剧场的风潮。他将“蹦蹦戏”编排为结构完整的剧目,又从中抽丝剥茧,奠定了“评剧”作为一种真正“剧”的样貌—有角色行当,有剧本节奏,有戏中之人,也有戏外之思。